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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网易的《界外狂潮》公测了。
去年，葡萄君曾报道过这款游戏，并认为这是网易向腾讯发起的一次挑战——射击游戏一直是腾讯的领地，国内没有一家公司能出其右。而反观网易，在我的印象里，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做竞技向FPS端游。
不管是射击品类，还是网易一直想攻下的大DAU市场，《界外狂潮》应该都承载了网易不少希望。
放在在今年网易已公开的产品储备里面，《界外狂潮》也是最值得关注的那个。
测试期，游戏就吸引了大量射击圈玩家、主播和KOL。它的创意点很新鲜：通过「卡牌」机制，改变玩家对局的博弈，比如让敌人的头部变大，又或是封锁敌方的进攻路线等等。不少人玩过后都出现了「界断反应」。
这次公测前，他们放出的CG也是肉眼可见的「贵」，各种艺术表现形式夹在一起，只能用疯狂炫技来形容。
在游戏上线前夕，我找到了《界外狂潮》的制作人鑫导，聊了聊网易为什么会做这样一款射击产品，以及他们想要做好射击，到底有多难。
以下是经过整理的对话内容：
做市面上没有过的射击游戏
葡萄君：网易很久没有一款竞技向的FPS端游了，你之前有过FPS背景吗？
鑫导：我2013年校招进入网易雷火，但从来没做过FPS。
葡萄君：那怎么会立这样一个项目？
鑫导：我在前一个项目的策划团队里，做得还算不错。2018年，志鹏老大（胡志鹏，雷火游戏事业部总裁）观察了我一阵子，发现我老在休息时间玩射击游戏，然后他就让我组建4人小队，去做个demo试试。
葡萄君：听上去感觉有点随意？
鑫导：我们还是背负了一些雷火的任务：第一是尝试新品类，第二是开拓全球市场，第三是布局虚幻引擎。
于是，我们就选了枪车球里面的枪，并且成了雷火第一个使用UE4制作的产品。
葡萄君：当时你们demo做得怎样？
鑫导：不太好。那段时间我们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，甚至做过GTA like。
中途我们还跑去做了两年射击手游，可结果做是做出来了，但团队都不太爱玩。因为大家过去都是纯端游的竞技游戏玩家。
葡萄君：那为什么会去做手游？
鑫导：我个人认为这和当时的行业趋势有关。不止网易，大家都在卷所谓的「3A手游」，做一些大规模、重资产、高精度的项目。
可后来你会发现制作这么精良的手游，其实也没什么用，玩家并不太认可。
最后我们和老大商量，要不还是做回端游吧，做一个自己擅长的方向，他很支持。所以我们就在2022年初重新开始做《界外狂潮》。
葡萄君：一开始就确定了以拆弹爆破作为主玩法吗？
鑫导：我们团队一直玩的都是拆弹类射击，比如《CS:GO》《无畏契约》、彩六，我们觉得拆弹模式太牛逼了，它的战术博弈、竞技性、击杀成就感特别强，在我们心中它就是最好玩的模式。
但拆弹的挫败感也很强，TTK太短，玩家容易暴毙，死了之后，还要等大家打完了才能复活。所以我们想要根据这些痛点做创新。
葡萄君：就没考虑过塔科夫或者吃鸡？毕竟这些模式当时在国内很火。
鑫导：还真没有。我们根据自身喜好，招的策划也全是玩拆弹的，根本就没想过其他玩法，你让我们去做塔科夫也做不明白。
葡萄君：公司和老板也没想过赛道相关的问题？
鑫导：雷火的研发和决策流程相对自由，老大比较信任我们团队，就让我放手去干。
团队的决策也更多出于自己是这个品类的玩家，由此去思考痛点，不太会根据行业报告、市场分析来制定游戏方向。
后面也有玩家问过我们，要不要加塔科夫模式，但我觉得还是算了，那相当于做个新游戏了。我们的底层架构还是比较适合做中小型地图，大地图不是技术主攻方向。
葡萄君：那回到早期研发上，你们当时怎么想的创新点？
鑫导：我们想过很多，第一个点子是「指挥官」系统。一个阵营里，除了5名实际战斗的玩家外，还有一名玩家扮演空中指挥官，他可以获取整个地图信息，然后全局指挥，给队友投放道具。
一开始，我们觉得这个创意蛮好的，但做久了，又觉得有点强行创新。为了创新而创新不太可取，比如，如果你的创新点是让玩家同时控制两个角色，那确实很新，但可能也不好玩。
葡萄君：你认为现在做游戏，一定要有创新点吗？
鑫导：首先，一款游戏肯定要有一句话就能吸引玩家过来的卖点，相当于slogan。
而创新点，它不是每款游戏都必须要有的。比如你可以提供沉浸的世界观和氛围体验，让玩家走完全流程后，觉得叙事很连贯、代入。但作为一款纯玩法的游戏，我们觉得还是要有一点新的机制。
葡萄君：那你们最后怎么想到了「卡牌」？
鑫导：我们回忆了拆弹模式下，大家最难受的事情——单局内每回合的体验很趋同，你和队友的枪法、打法不会有太大改变。有时你打完第一回合就知道对面有大哥，这局肯定打不过了，接下来得坐牢十几回合，这是很痛苦的。
所以我们想增加单局内的变数，让大家知道，哪怕这回合输了，原因可能并不是硬实力的问题，或者说，下个回合你还有翻盘的机会。简单来说，就是通过设置规则，平衡枪法差异。
最早，我们想让每回合的游戏规则完全不同，比如第一回合是拆弹，第二回合是TDM（团队死斗），这样你总有更擅长、可以发挥的领域。但对于竞技玩家来说，这种体验差距又太大了。
于是，我们想要结合拆弹规则来做改变，比如进攻方可以多设置一个C点去进攻，防守方就必须调整策略战术。尽管你这把输了，但下回合抽到的卡牌，可能让你的赢面很大，你会对每个回合有所期待。
葡萄君：所以当时想到的，都是一些规则卡牌。
鑫导：对，后来我们发现围绕规则，能做的卡牌也有限，无非就是包点、下包、拆弹相关。
于是，我们又延伸去做了一些角色卡和武器卡，它可以改变英雄和武器的性能。以及还有改变地形的关卡牌。
我们每张地图都有独特的feature，比如有张地图有下水道，玩家能从中路直接冲到A点，是快攻路线，但对方也可以用一张牌阻断水流，玩家的移动速率就变慢了。
葡萄君：怎么会想到卡牌这个表现形式？游戏首曝时，不少人以为你们是肉鸽射击。
鑫导：我玩卡牌游戏比较多，觉得卡牌好像比较容易做，就用了这个载体。
早期版本里，每回合的卡牌还不是由玩家集体投票选出的，而是开局给每人发4张牌，每个人选一张手牌打出。但后面我们发现，牌太多了的话，对面可能根本记不住你用了什么牌，对你没有预期，打起来会变得复杂或者偏娱乐。
而且，我们和肉鸽完全不一样，肉鸽是围绕个人构筑build，不断加强数值，这会严重影响竞技性。所以我们的核心原则是卡牌必须作用于全队，且数量有限。而到了更高段位时，我们会加入卡牌BP（ban/pick），平衡卡牌的强弱和胜率，加强博弈。
葡萄君：你们是什么时候觉得这个创新点走对了？
鑫导：我们之前尝试过很多创新，要么一听就觉得偏门、没谱，要么就只是听起来很牛逼，一玩就很傻逼。
但改变规则这个点，属于是听上去搞头挺大，玩起来还挺好玩的，大家就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葡萄君：之前似乎一直没对外测过？去年年中首曝时的完成度就挺高了，正式上线的速度也很快，感觉不太符合大厂多轮测试、验证的节奏。
鑫导：还是出于我们老大的信任吧。别的项目可能也不是他们自己想要测，只不过他们老板会说，必须赶紧测测，看看效果，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做下去。但我们一直没有这个压力。
而且我们是竞技类的玩法型游戏，测试期间的玩家量级还不够，那时候的玩家反馈也不一定全都有用。不如正式上线后，再跟着玩家一起去迭代。
做一个射击游戏有多难？
葡萄君：在网易从头做一个FPS端游有多难？
鑫导：人才是一个大问题，我们团队基本都是校招生，社招根本招不到人。
葡萄君：为什么会这么难？
鑫导：国内有点名气的射击游戏，基本都是腾讯的，人才也都在那边。而腾讯的工资很高，我们的项目之前又是隐藏状态，没什么名气，所以腾讯的同学不太可能过来。
我们只能从头培养校招生，这就跟开盲盒一样。
葡萄君：那具体做起来，项目还遇到了哪些挑战？
鑫导：技术问题也很多。雷火以前unity很强，但没人搞过UE，很多程序都是转进我们项目组才开始学UE4，所以要做很多引擎魔改和适配优化。可能别的公司已经攻克了的难题，我们要重新走一遍。
而且设计层面上，一些和美术绑定很强的卡牌效果，也要引擎和TA团队去攻克。前期一个比较夸张的卡牌效果，我们要开发很久。
葡萄君：你们在美术方面的尝试似乎还不错，公测CG看着就花了不少钱。
鑫导：这也是慢慢调出来的。最早我们游戏没那么潮流，非常写实，角色的色彩看着比较偏黑白灰。
我觉得它没有太强的个性，不太喜欢。而且这个品类下，写实的好游戏太多了，我们很难做得出类拔萃，就想要再风格化一点。
我比较喜欢高饱和度的颜色，当时就疯狂地尝试，加上大红大黄大绿，用上撞色设计，突出视觉冲击感。最后角色设计也往这个方向走，表情、动作变得夸张热情，整体气质就很热烈。
还有件好玩的事儿，当时美术总监一直在思考游戏品牌色，既要punk、高饱和度，又要新潮、酷，想了很久没想出来方案。
后面他的手机不小心被压碎了，屏幕上出现了奇怪的荧光绿，他觉得这个颜色蛮适合的，于是再加上一些涂鸦纹路的质感，最后奠定了我们的美术调性。
葡萄君：除了美术叛逆之外，你们的射击体验和《CS2》《无畏契约》也不一样，TTK更长一些，这是怎么考量的？
鑫导：我们把自己定义为二代射击游戏，也就是类似COD、R6、战地、Apex这种，可以跑打，右键开镜后，子弹跟着准星指哪打哪。而一代射击游戏，就是CS和瓦，需要急停开火，子弹落点不一定在准星上。
虽然一代射击游戏有大批忠实玩家，但确实还有很多玩家不习惯这种机制，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角色要停下来才能射击，为此还要练习急停技巧，所以有点难上手。
二代的话比较容易上手，瞄准更简单，说白了就是更容易打准，所以如果TTK超短，都是一枪头的话，这种对枪之间的博弈空间更小了。所以会把TTK稍微拉长点，但是这个度比较微妙，不能拉长太多。TTK太长会导致玩家在拆弹模式这种充满掩体的小图里很难对枪直死，反而失去了这个模式的击杀快感。
葡萄君：公测版本还降低了角色的移动速度？
鑫导：主要还是拆弹模式下，对枪体验和玩法丰富度的问题。之前我们速度较快，导致对枪最优解就是跳拉，其他的对枪方式无法抗衡跳拉，导致对枪博弈变少。这有点无脑了，也让大家倾向于选择帮助自己对枪的卡牌，然后狠狠rush，反而降低了玩法丰富性。
不过我们玩久了也知道，玩家一直打拆弹挺累的，而且娱乐模式的呼声很高，所以上次测试结束后，我们加班加点，增加了很多娱乐模式。
为了让玩家在各个模式中都有最爽的体验，我们针对不同模式都做了基础调整，比如团队竞技就是移速很快还能滑铲，僵尸模式的角色技能都针对这个玩法做了改动。这在射击游戏里，应该还挺少见的。
葡萄君：基础3C、枪械手感，应该也是射击游戏最难做，调得最多的地方，这是不是完全没有捷径可走？
鑫导：岂止是没有捷径，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。你能明显感觉到COD的手感就是比大部分游戏强无数倍，但COD具体是怎么做的，不知道。
现在有很多玩家说我们比较像COD，我们肯定是有参考的，所有二代射击游戏我们都会去研究。
但具体来说，我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去描述《界外狂潮》的手感。我们就只能疯狂地试，试到一个射击老玩家上手后觉得还可以的程度。
做游戏就没轻松的，希望坐上牌桌
鑫导：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。大部分游戏，要么就是通行证可以永久保留，但它是半续杯；要么就是全续杯，但有时限。
《界外狂潮》是只要购买了一次高级通行证，玩家想什么时候肝都可以，而且肝满了就返全部点券。
为了做这个，我和商业化组长疯狂battle。他觉得这太不科学了，本来通行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拉活跃，这样改完，估计我们的通行证更挣不到什么钱了。
葡萄君：所以你是怎么说服他的？
鑫导：没有很复杂，反正他的KPI也是我定的。我直接和他说，那就别从通行证上面赚钱了，我们还有皮肤嘛。
我就想让玩家的钱不白花，让他们能有更多的利益。作为玩家，我自己看到这个会很开心，所以就这样做了。
葡萄君：这样皮肤的商业化压力又会大了一点。
鑫导：反正就得靠皮肤外观了，我们争取让皮肤外观做得更吸引人。
另外我们还可以自定义自己的枪皮，这块需要的成本也不高。
鑫导：过去做一些内容型游戏，就是要你疯狂堆量，不断做新内容，量只要做上去，操作手感差一点儿都还好。
但竞技射击完全不卷内容量，它需要你把手感做好，尤其是当你想从90分做到95分时，需要付出多倍的努力。
无论如何，做游戏就不是轻松的活儿。尤其是玩家多的热门品类，赛道一卷，就更难搞。
葡萄君：射击市场还会继续卷下去吗？
鑫导：市场肯定是越来越大的。现在的生活节奏本身就很快，大家都乐意去玩20分钟一局的快竞技游戏。
近年射击端游的质量也越来越高，吸引了很多年轻用户进来，比如《三角洲行动》这么火，也帮助品类扩圈了。
不过在细分领域上面，这几年大家立的项都偏搜打撤，这个势头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，这也是我们与众不同的地方了。
葡萄君：你觉得未来射击市场可能还会有什么新玩法？
鑫导：我其实觉得射击游戏的核心玩法，很多都源于以前各式各样的电影。比如打丧尸是从《活死人黎明》这些丧尸电影而来，大逃杀、大战场、搜打撤也都是类似。
所以，一个新的玩法大方向，往往符合我们脑海中经常会去想象的，宏大、刺激的动作叙事。如果以后有新的热门电影或作品，游戏或许也能从中获取灵感。
葡萄君：游戏终于要上线了，现在你的压力大吗？
鑫导：压力肯定是有的，这个品类也是网易一直以来的弱项。但做到现在，我更觉得是刺激，至于压力，反而是逐渐减轻。
我们已经尽力了。很多游戏，可能在测试期很火，但到了正式上线，一点新东西没出来，玩家不买帐。但我们从国服测试到现在，没日没夜地加班，做了那么多新的娱乐模式和卡牌，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。
葡萄君：尽人事，听天命。
鑫导：我对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。起码我们在零基础的情况下，没有做一个copy游戏，这点就很不容易。
我们现在是要先打入市场，坐上主流射击竞技的牌桌，如果以后能站住脚，那我觉得就很牛逼了。
